61、第 61 章_闲情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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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1、第 61 章

  岁岁落大雪,片片皆不同,不过白覆万户,处处添了霜霁色。

  应天书院正处繁华闹市,一场雪来为城中增了暮寒,又是冬至,时人尤爱此节,以至于有肥冬瘦年的说法.

  连怀衍等人正聚在安秉舟租赁的屋中,绿蚁新醅,红泥小炉,自在观雪好不畅快。

  此时五鼓已填于九街,城中车马熙攘,诸多妇人小儿皆穿戴华丽,挎了蓝子前往岳祠、城隍诸庙烧香。

  安秉舟租这小屋不过就在书院不远处,不过两间屋子一间正堂,正堂简陋不堪,只有两边板子挡着,中空如廊,平日也冷,若是烧了炉子围坐赏雪倒是好所在。

  简夷披了斗篷从霏霏落雪中走进堂中来,几步挤到火炉边,口中念道:“先生不过歇半日,你们也要出来躲闲。”

  顾隽被他挤到一边,身上又沾了几朵雪花,笑道:“我倒是想在书院中赏雪,那群小孩却是处处拢了雪堆要打架,还是秉舟这里舒适。”

  简夷身上暖和了些,便要取下斗篷来,今日几人皆未带书童过来,他便喊道:“扬波,烦请来将我这斗篷烤干。”

  连怀衍闻言笑道:“有伞偏不打来,扬波可不是你的丫鬟,你指使她可付了工钱?”

  此时扬波闻声也从屋中走了出来,“还是连郎君说话在理,简郎君往后指使我,可得付我工钱。”口上虽如此,手上动作却快,接了斗篷放到一边的火堆旁,支了两个架子将斗篷搭了上去。

  “这有何难,这月叫秉舟多发你一份月例便是。”简夷拖了一张蒲团来火炉边坐下,坐定后看向安秉舟,“你家郎君回回都用我的墨,早欠我无数银子了,叫他替我多出一份工钱就是。”

  安秉舟闻言停下手中的笔,笑着拿橘子扔向他,“你又用了我多少纸,我还未曾向你讨要呢。”

  简夷反接住橘子剥开来,一分为二,放了一半进眼前的酒碗中,一半塞入口中,对扬波道:“扬波,你主子不认账,我看还是把你抵给我算了,去我夫人跟前为她伺候针线,将来我给你寻门好亲事,免得你受没良心的主人欺压,日日为他洗衣做饭。”

  扬波闻言也不羞臊,边烤斗篷边玩笑道:“那就再好不过了,我家郎君脑子里竟是圣贤书,我伺候他早就厌烦了。”

  一边一直吃着枣子的顾安顿时就笑了出来,看向安秉舟调侃道:“秉舟啊秉舟,你家的丫头都懒得伺候你了,你还写得下去呢!”

  安秉舟笔却未停,还跪坐在案前,“我这信可是替她写的,等写好了她多的是求我之处。”

  扬波这时才讨好道:“郎君莫怪,先前是我失言了。”

  连怀衍也来得晚,并不知安秉舟在写什么,他向来不爱打听别家之事,听二人说话也只是微笑,不曾多言,只当那是扬波写回家的家书。

  简夷却道:“扬波,一封书信罢了,又不是非要托他,我也能写,不要怕,你只管大胆指摘你这主子的不是。”

  “这你可做不到。”安秉舟写完将纸晾在桌上,转身去外面的清池中洗笔和砚台,却天寒冰冻,池面已经凝上冰,扬波便几步走出去,拿了一旁石锄敲碎冰块,接过安秉舟手中的东西蹲下清洗,叫安秉舟回去烤火。

  简夷见此又是愤愤,“怎么我家的书童就不曾这般懂事。”

  安秉舟也坐到火炉边来,边饮酒便道:“往常也没有这般懂事,今日有事求我才这么殷勤呢!”

  扬波几下洗好了笔和砚台,放下东西擦干手就拿起书信来看,她自从到安家之后也学了认字,只是字写不好,才求了安秉舟写。

  只见她仔细看完了信,喜道:“郎君记性真好,我说一遍你就全记住了。”

  安秉舟笑而不语,简夷便取笑扬波,“你家郎君神童之名你也不是头一次听说,奉承了他也不给你涨月钱。”

  连怀衍听得有趣,“延思怎么老惦记扬波的工钱,莫不是嫂夫人克扣了你这月的花用心中不平?”未料真被他言中,简夷脸上不由讪讪,其余人见他这样纷纷取笑。

  一边扬波看完信便将它折好放进信封中,转身进屋去披了件斗篷,拿上伞出来道:“郎君们自便,我出去一趟。”

  顾隽看外面大雪飞扬,问道:“外头车马嬉喧,又下了这么大的雪,你若是真要出去,不如买上几斤金橘、再打一斤黄柑酒回来。”听他前一句众人还以为他关心扬波,未料后一句就她买了酒果回来,皆失笑不能语。

  扬波也扭头看他,娇笑道:“我还当顾郎君是担忧我呢,回来路上我若见着了便买回来,若是没有郎君们就指着堂内现有的吃罢!”说完就撑伞走了出去。

  简夷慢慢止住笑问道:“这丫头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办,非要这大雪天的出去。”

  安秉舟笑着将案上的信收好才道:“杜家五姑娘后日的及笄礼,我们幼时一同长大,她早几日就绣了些荷包手帕要包了送去,你们来之前她又央我替她写一封信,此时出去是要买个好看的匣子来装这些东西。”

  简夷闻言点点头,连怀衍在一边听着却是眉梢微动,问道:“五表妹是后日的生辰么?”

  不待安秉舟回答顾家兄弟就笑道:“你自家表妹的生日倒不如外人记得清楚。”

  连怀衍忙答是他的疏忽,实则是他在杜家住那几年确实未曾受邀参加过阿鱼的生辰宴,想到她的性格也释然起来,她向来不爱张扬,只怕通常都是跟姐妹们吃几口酒罢了。

  安秉舟也诧异道:“怀衍兄也在杜家住了几年,便是男女之间需要避嫌,想来也不至于不知道她生辰,确实疏忽了。我跟扬波隔了这么几年都记得她的生辰,扬波更是一到冬至前后就会念叨,你身为她表兄,确实该罚。”说着就转身将信拿来眼前,“就罚你为我们送礼回去,我终究是外男,多有不妥,我还记得杜二夫人的说法,你跟杜家姑娘之间便如同亲兄妹,由你送去比我送去更为妥当。”

  连怀衍自然应下,本要将信接来,安秉舟又收回去,“等扬波回来,用匣子装了你再叫人去送。”

  过了近一个时辰扬波才披着风雪回来,手上抱了只匣子,冬至日短,此时天将黑去堂中几人竟然还未散,扬波惊奇道:“郎君们怎么还不回书院中去,天都要黑了。”

  再一看,几人皆带了醉意,顾氏兄弟二人最稀奇,坐在一边捧着枣子啃,脚下是一堆的枣核,也不跟另外几人说话。

  连怀衍心中挂着事不曾喝多,看见扬波回来笑道:“正是在此等你,快将你的贺礼信件放进匣子里装好,我明早便叫人送去杜府,快马不过半日功夫就到,刚好来得及。”

  扬波一想他送回去确实合适许多,便解了斗篷进屋去,用一条丝帕将两个荷包、三条手帕包起来放进匣子中,又出去拿了信来放进去,看到安秉舟微醺靠在案上,俯身推他几下,“郎君,你的贺礼放在了何处?”

  安秉舟闻言晃了晃头,怔愣着想了片刻才道:“哦,贺礼,在我屋中,我去取来。”说着就要晃晃悠悠站起来,扬波急忙扶他,搀着他进了屋,便见他在窗前翻找起来。

  连怀衍在外照看着三个醉了的同窗,又听到屋中传来对话,“郎君这是什么?早知道你要送这个我就替你多绣个荷包了,即便不是及笄礼,寻常生辰也不该送这个,这还不如送套笔墨呢!”

  “这不同,当年我家搬走之前,阿鱼就常玩我那个九连环,从平安巷搬走之时我在书院,等回去已经找不到那个九连环了,后来我偶尔看到这个,就买下来想送给她,等我回去之时她家却也搬走了。”

  连怀衍在外听得怔愣,就听扬波道:“那也该买个好一些的,这个汉白玉的,粗陋又笨重,哪里堪玩。”“我就只想送她这个,那日我们重逢她都只问你,不问我。”话里竟夹杂了些委屈,再听就只有细微的声音了,似是扬波在安慰安秉舟。

  连怀衍未料三人儿时情谊能记如此之久,心中难免感慨,他的幼年,亲近的玩伴说起来也只有连怀炘。

  顷刻间便见扬波走了出来,走至他身前将匣子递给了他,“多谢连郎君了。”

  连怀衍站起来接过匣子,又看向几个酡红了脸的同窗,吩咐了扬波几句,“都喝得不多,你煮几壶浓茶灌给他们喝,叫他们清醒了自己回书院去,我还有事,便先走了。”

  扬波赶紧撑开伞递给他,连怀衍接过之后对她点点头便离去。

  天已全黑,连怀衍向空中望去,如此雪夜竟能有月色下映,应是云太轻淡了。

  雪已积厚,他身后只有一排脚印,又走了几步便到了闹市之中、人声鼎沸之所,街上串了灯笼,积雪早就被踩化掉了,连怀衍走入人群之中,在两边摊铺上看寻,摊主皆是热情的,纷纷招揽他上前去看,他却没什么看中的,摇摇头走开。行至一家书铺,猛然想起了去年杜家家宴上的事,豁然走了进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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