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60 章
心脏重新跳动、血液重新流动、空气重新涌进身体的感觉让陈然有些晕,就好像喝多了酒，眼前的一切都是重影，伴随而来的还有失重感。
那种感觉非常不舒服,陈然强撑着想从地上坐起来。
“别动！”果东顾不上纠结自己飞走的加班费,连忙按住陈然。
陈然体力本就没恢复,被他这一按,直接整个人躺回地上。
见陈然醒来,兰昊逸几人都松了口气。
“没事就好……”兰昊逸坐回地上。
杨奇回和楚溪脸上都还是余惊,刚刚的陈然真的就像已经死掉。
“什么情况？”陈然询问,他刚刚就注意到,这里并不是他们之前住的营地。
他话才刚出口，一旁就传来一道笑声，那笑声太过熟悉，熟悉到让他身体都不由轻颤。
陈然错愕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，火堆的旁边，果东身边不远处，几道熟悉的人影盘腿坐在地上，互相依偎。
“你醒了？”和孙吴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人慈爱地笑笑，笑容还挂在脸上,他出口的话语却已经变得扭曲,“……真可惜。”
男人的身旁,同他年纪相当的短发女人,看着陈然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。
两人的中间,一个七/八岁的男孩微微歪头，疑惑地打量着陈然,疑惑陈然为什么还活着,“哥哥……”
陈然蹙眉,他无视三人。
听闻他刚刚的问话，兰昊逸连忙把他被吸进镜子之后的事说了遍。
这还是这么久以来兰昊逸第一次看见陈然栽，现在危险解除，再说起这件事他话语中不由多了几分调侃，特别是说起果东时，“果东可是担心坏了。”
闻言，陈然抬眸看向果东，后者正坐在一旁一脸心疼地哀悼他飞走的加班费。
果东本来还想着这次副本结束后，他拿着他现在所有的钱去威胁人皮鬼，让他不管是去抢去偷还是怎么着，都必须先解决他的伤口。
现在好了，他加班费没了，离彻底修复人皮更远了，而且他这次还把封印也给弄坏了。
一想到封印也坏了的事，果东就心痛得不行。
那打击实在太大，大到他眉宇间凝聚了两天的冰冷疏离都龟裂……
看见果东这副模样，陈然才因为兰昊逸的话柔软了几分的心，霎时间恢复冰凉。
“笨蛋。”
“你说谁是笨蛋？”恍恍惚惚的果东脑子还没转动，爪子就先伸了出来，这都快成他的本能。
他凶巴巴地呲牙，给陈然看他尖锐的爪子，小心他挠陈然一脸的伤！
陈然无视，他闭上眼。
似乎察觉陈然心底深处的失望，一旁坐着的一家三口都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。
他们原本恶狠狠盯在陈然脸上的视线转移，落在了一旁果东的身上。
陈然察觉，素来选择无视的他眉头不受控制地就皱起，这让那三人笑得越发开心。
慈爱温柔的表情，充满恶意的眼神，漆黑一片的森林，摇曳的火光，所有一切揉杂在一起，化作一团浑浊的黑。
陈然收回视线，“你们找到附灵物了？”
“嗯，就在下面的山洞里，不过事情有点麻烦，里面有很多……”兰昊逸本准备把那些黑色东西的事一并告诉陈然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，有陈然在那些东西不是问题。
“你先休息吧，天亮再说。”兰昊逸道，现在这情况也不适宜下去，李卓风他们也还没回来。
听着两人的对话，果东总算从心痛当中回过神来。
他挪到陈然的身边，把自己的兔子放在陈然的心口坐着，扒拉开陈然身上的衣服要帮他包扎伤口。
之前他心慌意乱，只注意到陈然身上有无数大大小小的伤口，现在静下心来仔细看，他才发现那些伤口几乎都是指甲印牙印。
镜子里面困住的那些黑色的东西，想过要霸占陈然的身体，然后披着他的皮出来。
果东眉头微微蹙起，他从一旁拿了干净的水，小心的替陈然把伤口清洗了遍，然后撕了自己相对陈然更干净的衬衣，小心的替陈然把伤口都包扎起来。
果东并不属于那种一身肌肉凸出到夸张的类型，但他也并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类型。
衬衣下的他身材匀称修长，皮肤紧实的手臂上腹部上肌肉线条若隐若现，特别是胸膛，比陈然预料的要宽阔厚实不少……
果东帮陈然把伤口包扎好时，已经是许久之后。
夜更深，温度更低。
果东搓搓手臂，刚准备靠火堆更近些，就有一件衣服披头盖脸而来把他罩住。
果东把衣服扒拉下来看去，陈然闭着眼睛老神在在地躺着。
陈然的耳朵有些红，在摇曳的火光的衬托下呈现一片粉红。
果东眨巴眨巴眼睛，跪起来挪动两步，伸手摸摸陈然的耳垂。
他手指触碰到陈然耳垂的瞬间，陈然整个人触电般一僵，他猛地握住的手睁开眼，“你干吗？”
“你发烧了？耳朵怎么这么烫？”果东疑惑，他抽出被陈然抓住的手，又摸摸陈然的额头，“没发烧啊？”
陈然不语，他往旁边挪挪，闭上眼，眼不见心静。
果东疑惑地看了陈然一眼，把陈然带血的衣服穿上。
嗅着衣服上陈然身上的味道和血腥味，果东打了个大大的哈欠，陈然消失之后他一直睡不着，现在却一下就困了。
兰昊逸正坐在火堆旁边添柴火，见果东打哈欠，他看过来，“你要不也睡会？”
果东看过去，看见兰昊逸用来掏火的棍子，他略感惊讶，因为那棍子是兰昊逸的拐杖。
“之前下去悬崖时不小心磕到，坏了。这拐杖不是附灵物，只是普通的拐杖，坏了就坏了，回去换一根就好。”兰昊逸道。
“附灵物？”杨奇回和楚溪没听过。
“就是厉鬼附着执念的物什，也只有附灵物，才能对厉鬼和附灵物造成真实的伤害……”兰昊逸解释。
大概是因为陈然出来，接下去他们只要毁掉山洞里的那些尸体就能离开，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，所以兰昊逸话多了不少。
“木头的附灵物很少见，大小合适能被做成拐杖的就更加少见，我家很久之前就在替我找备用品，但这么多年也只找到之前那一根。”
果东点头，棍子形状的附灵物确实少见。
附灵物对于厉鬼来说多少有些特殊意义，除非就是被棍子活活打死，否则很少有人会选择棍子作为附灵物——
果东刚才因为嗅见陈然身上味道而平息下来的心，猛的开始砰砰加速。
是附灵物，适合做成拐杖的木棍——
“巫宿云那个副本里的鬼王不就是颗树？”果东我们是不经意的说着，他嘴角微微抽动着，心跳也越发快。
那鬼王是吞噬了无数恶灵厉鬼汇聚而成的恶灵，他的附灵物里蕴含的阴气会更加浓郁强大，甚至算得上是神器。
兰昊逸讶然，旋即苦笑，“你还不知道？”
“知道什么？”
“我们离开之后那座山就被火烧了。具体放火的人不知道，但因为那把火，那栋教学楼里的暗室被山里的消防队的人发现，所以才有了后面兰家顺利查到任阳利的事。”
顿了顿，兰昊逸又道：“火停下来之后组织里的人去看过，那棵树四周一片焦黑，看样子应该是巫宿云的副本太特殊，副本被毁后，那棵树也一并被烧没了。”
果东讶然，这些事他还真的不知道，当时的他因为脖子流血不止被关在了重症室中。
“说来也奇怪，那场大火就只把那座山烧了，周围的山都没事。而且那教学楼暗室里的东西也全部完好的保存了下来，警察甚至还在里面找到了一些当初选‘差生’的资料。感觉就好像大火是为了吸引来警察，那些东西的保留则是为了方便查当初的事……”
兰昊逸只是随口感慨一句，果东心口却不由柔软几分，会做这种事情能做到这些的，就只有红影他们。
有时候他都分不清到底谁才是鬼，谁才是人。
“不过可惜那棵树，这种附灵物一直很少见，一直都是有价无市……”兰昊逸笑笑。
果东抱着兔子从陈然的身边挪到兰昊逸的身边坐下，他咽咽口水，巴巴地问道：“如果那棵树还留着，我是说如果，它……大概能值多少钱？”
兰昊逸早就知道果东是个财迷，现在看着果东那两只眼睛都冒出金光的模样，他不意外，只觉好笑。
他道：“那么大的树，就算剔除枝桠不算只算主树干，应该也能做成几十样东西，再加上可塑性的附灵物本来就稀少……”
兰昊逸故意吊果东胃口。
果东很给面子，都已经穷疯了的他眼睛都瞪圆，“多少？”
兰昊逸把自己手里沦为掏火棍的拐杖给果东看了看，“就这样的，我家对外开出的价是一千万一根。”
听见“一千万”三个字，果东狠狠地倒吸了一口气，头发蓬松的脑袋顶都有呆毛竖起，“一千万？！”
果东迫不及待地低头掰动手指，千万，那不就是八位数？
八位数！
果东脑子里充血，整个人都有些轻飘飘。
他买那些限量版的娃娃和城堡总共也才花大几千万，要是他能把那棵树卖了，别说是修人皮了，他岂不是都能一下把所有的分期付款还清？
血液不停涌进大脑，在果东的脑海中构现出一副美好场面，想象着那场景，果东轻飘飘得整个人都飞了起来。
“只可惜没了。”兰昊逸一句话，把都已经飞到天上的果东狠狠拽回地面。
果东只觉得自己就像被啪叽一声摔在了地上，直接摔成了肉泥，他全身的肌肉骨头没有一寸地方是完好的。
城堡里的那些家伙，在他离开之前就已经把那棵树锯成了三段，还削掉了一堆的皮。
他走的时候，他们还在那为要做成什么样的柜子争执不休。
回忆着之前在城堡院子里看见的一地碎屑的场景，果东有那么瞬间，甚至都看见那棵树被削成一堆渣渣的画面。
之前凝聚在他眉眼间的冰冷全部碎成渣渣，他只觉的心口痛得他都无法呼吸，这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比错失几千万更令人心碎？
“果东？”兰昊逸讶然，果东恍恍惚惚的模样让他发笑。
果东呜咽一声，倒地不起。
他不敢去想象等他从这副本离开，回去城堡时，到底还能剩下多少木料。那群家伙说不定一个火大直接打起来，那颗树连边角料都会烧光。
想象着那场景，果东都喘不过气来。
兰昊逸笑了起来，同时火上加油，“那棵树那么大，要是能保留完整，大概会更加值钱。”
果东把脸埋到兔子的怀中，他都心疼得恨不得在地上蹬脚，
“笨蛋。”陈然闭着眼睛闭目养神，注意力却不受控制的全部跑到果东身上，听着果东的呜咽，他不用睁眼也猜到果东那心痛的模样。
山火的事他早就知道，之所以没告诉果东，就是因为早就猜到果东知道了后会心痛死。
果东软软地瘫在地上，就连被陈然骂是笨蛋，都没有力气露出爪子凶回去。
陈然没等到果东凶巴巴地炸毛，偷偷睁开眼看了眼，见果东似乎都被打击到怀疑人生，眉头抽动了下。
果东是有多爱钱？
“哈哈。”鬼祟而恶意的声音在陈然的耳边响起，“你很在意他？”
陈然脸上的表情刹那间冰冷。
他以前从来不搭理那些幻觉，但此刻他却不受控制地朝那边看去。
视线对上，两大一小三人笑了起来。
陈然握紧就放在自己身侧的长刀，手背上青筋暴起，但满是伤口的身体却不受控制的颤抖。
“你很在意他……”
“嘿嘿……”
“小然。”
“你在意他……”
“哥哥，你喜欢他吗？”
“哈哈哈……你把你身边的人都害死了，你害死了我们，现在你又要把他也害死吗？”
“哥哥，你什么时候去死，什么时候来陪我呀？”
“陈然。”陈然猛然睁开眼，原本只是三个人影的地方多出一个女人来，那人与他有着七/八分相似。
她莞尔，眼神温柔，“陈然，到妈妈这来。”
她身旁，有着一双温柔的眼的男人出现，“小然。”
“你这小混蛋——”孙吴笑着咒骂，他轻轻踢了陈然一脚。
小时候他不听话时，硬要留下那长刀硬要加入组织，孙吴气急败坏时就总这么骂。
后来孙吴打不赢他，就不再当着他的面骂，但在他背后却从没少骂。
“你把我也害死了，你现在还要害死他吗？”孙吴问。
“不行！”果东猛的从地上蹦了起来，就像是只猫，一蹦老高，“我们现在就——”
果东本想说让陈然起来，他们现在就去毁掉山洞里的那些尸骸，他要立刻出去，他要立刻回家。就算亡羊补牢他也要补救，他真的怕等他回去之后连木头渣都不剩。
回过头，看见陈然那脸色惨白虚弱的模样，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，陈然的脸比刚刚还要白，他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。
人类太虚弱是会死掉的。
果东一张脸都皱成包子，一边是能让他修好人皮还清所有分期付款的巨额收入，一边是陈然……
果东软软地趴回地上，继续伤心，他觉得他的心都在流血，一直一直流血好不了了那种。
李卓风和告近带着成德、夏婵抱着一堆东西上来时，已经是后半夜的事。
回到火堆旁，见陈然出现，李卓风和告近两人都是一喜。看见软软趴在一旁的果东，两人又是一惊。
“他这是怎么了？”李卓风问。
果东就像暴晒后脱了水的蔬菜，焉了吧唧。
兰昊逸好笑，“刚知道之前巫宿云那副本鬼王的附灵物没了……”
李卓风和告近两人几乎是立刻就明白过来，再看看果东那副心疼得不行的模样，两人眼中都是和兰昊逸如出一辙的无奈笑意。
果东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财迷。
杨奇回四人认识果东的时间不长，之前果东大部分时间又是一脸的冷漠以及疏离，那样的果东，再对比现在因为心疼缩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果东，四人脸上都是错愕。
后半夜时温度比前半夜更低，特别是空气中凝聚出淡淡的雾气后，这种冰冷就更甚。
好在这样的时间并不长，一个多小时后温度就开始慢慢上升，远处天边也溢出几分鱼肚白。
若隐若现的光，飘荡着白雾的山林，黑夜和白昼的交界不同于黄昏，少了几分漫天火烧云的惊心动魄，更多了几分神秘。
几人围在火堆旁简单的吃了早餐，商量起等下的事。
他们接下去要做的事情很简单，只要进入山洞毁掉山洞里面的尸骸就好，不过在那之外，还有一件事——
李卓风看向坐在一旁的杨奇回四人。
对于他们来说，毁掉附灵物就等于成功等于活下去，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。对杨奇回他们来说，却代表着结束。
夏婵大概是又想起她年幼体弱的女儿，眼眶泛红。
成德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，却笑得难看无比。
杨奇回一直拨弄着火堆，被突然告知死亡，他有许多的话许多的事想说想做，可所有一切已经结束。
楚溪面无表情，她是所有人当中最坚强的一个，她似乎真的看开，正瞭望崖外远处的风景，要把这美景印刻在灵魂里。
“你们还有什么……”李卓风喉间发苦，他不知道能为四人做什么。
“谢谢。”楚溪回头。
“我想还是不用了，都十年了，该难过该伤心的应该都已经难过伤心完了，这时候再去揭开伤疤，也只是让他们再难过一次……”楚溪笑笑。
一旁的夏蝉听见，本来还能忍住的她眼眶一下湿润，她侧过头去，不让众人看见她流泪。
成德深呼吸，再深呼吸，眼泪却还是流了下来。
他就是个普通人，面对死亡他没有那么多大义，他就是难过，难过不能再见到自己的家人，明明他们大前天才见到。
他本来应该在今天下山，回家。
“好了，天都亮了……”杨奇回拍拍手站起来，他背过身，到一旁整理绳子，“就只能下去四个人，要怎么办？”
他们四个人没有那什么附灵物，所以就算下去也没办法帮忙，果东他们一共五个人，倒是可以下去四个。
“我留在上面吧。”兰昊逸道，即使不愿意他也必须承认，以他的情况就算逞强下去，大概率也是去添麻烦。
李卓风和告近没说什么，两人看向一旁的陈然。
休息了大半夜的陈然脸色依旧惨白，让人怀疑他随时会倒下，但他却像个没事人似的从地上坐了起来。
他身旁，果东团成团子伤伤心心了一夜，现在马上就能离开，也总算精神几分。
做完最后的准备，除了兰昊逸之外的四人，把绳子捆在了身上。
“你们小心些。”楚溪叮嘱。
几人点点头，迎着天边的鱼肚白堪始下滑。
清晨的薄雾打在身上，带着几分微凉，让众人精神为之一振。
先下去的人是李卓风和告近，他们昨天下去过一趟，对下面的情况更熟悉。
两人之后是陈然和果东。
捆好绳子，做完检查，站到崖壁边，果东刚准备下滑，眼角余光就瞥见一抹白。
就在他左边不远处的树后，那小山神正红着眼紧张兮兮地看着他。
距离上次见面才一夜，那小山神变化却很大。他身体已然开始变得透明，身上的光也暗淡不少，那是神力消散的迹象。
“我们说好了的……”小山神抹抹眼泪。
正偷偷为马上就能出去而开心的果东有瞬间的手足无措，他之前是骗他的。
山神因人的信仰而生，就算他能无视规则把小山神从这副本当中带出去，也无法弥补他神力地流失，他依旧会很快就消散。
已经没人再记得他，已经没人再需要他。
“说好了的。”见果东不说话，小山神有些急了。
他跨前一步，氤氲着水汽的眼瞪得大大的，说话要算数。
“……好。”果东轻声道，就像做错了事还被当场抓住的小孩，他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。
他打一开始就不应该给他希望。
但那时候的他才更趋近于完整的他，那个为了目的可以撒谎的他才是本来的他，他本来就不是个好“人”。
那个果东，不是陈然认识的果东。
果东放松绳子下滑，不再去看那小山神，他动作熟练，不过片刻就下滑许远，陈然却维持着要下滑的姿势许久未能有动作。
他错愕地看着那小娃娃，听说了之前发生的事情的他，几乎是立刻就想明白那小娃娃的身份。
见到所谓的“神”，他惊讶，但更让他惊讶的却是果东居然也能看见。
他能看见，是因为他已经不能算是完全的人。正常人不可能在体内充盈着阴气没有心跳的情况下还能活上两天，他或许早已经是半人半鬼的怪物。
陈然瞥了一眼就在他头顶崖壁上站着的那一排脚，那些对他来说如同噩梦般的幻影，就是证明。
他是事出有因，但果东为什么也能看见？
陈然猛然想起之前看见的那一幕，果东怀里的兔子把鬼王按在身下暴揍，当时的果东虽然闭着眼，但……
“陈然？”果东下到山洞边，见陈然还没下来，疑惑地抬头。
洞口很宽，完全能让两人并排前进，先下来的李卓风和告近已经在洞口等了会，见陈然一直没下去，也抬起头。
陈然下放绳子，他手才刚一松，他捆在身上的绳子就猛然断裂，他猛地往下坠去！
陈然惊讶，他反应极快，几乎是立刻就想抓住身旁的岩石，但这边的崖壁远比之前那边陡峭，他伸出去的手几乎什么都没碰到。
看见那场景，见陈然下坠，果东瞳孔猛地瑟缩，他连忙伸手去拉陈然。
陈然下去的位置离他太远，陈然就在他的手边坠下崖去——
“陈然！”果东大脑一片空白，心跳停止跳动。
果东几乎是本能运起阴气要去抓住陈然，就在他体内的阴气暴涨时，陈然的下坠却猛地停下。
果东都已经跳到嗓子眼的心也随之猛地停下，让他本就空白的大脑愈发空荡荡。
也不知多久之后，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才冲破那层恍惚，让他清醒。
他们的绳子是一式两份，一根用来承重，一根安全绳。
“陈然？”
“怎么回事？”
李卓风和告近一前一后反应过来，两人连忙抬头朝上方看去。
绳子不可能自己断掉，除非人为……
两人几乎同时想到可能，杨奇回他们。
“兰昊逸？”李卓风出声，无尽的愤怒自他心底涌出，伴随而来的还有被背叛的沉闷，他是真的相信了杨奇回他们，他是真以为杨奇回他们和其他人不同。
“该死！”告近挣扎着试图上到山洞里，但越急越乱，他晃了几次都没能进到山洞。
李卓风反应过来，也连忙向着山洞那边而去，“兰昊逸还在上面。”
兰昊逸一个人在上面。
一对四，兰昊逸没有胜算。
兰昊逸的武器是对鬼怪有特殊作用的玉佩，但那东西对人完全无效，杨奇回他们在这副本里严格算来还是人。
“快进去！”崖壁上，兰昊逸半个上身都探出崖壁上，他似乎被人打倒。
就在陈然几人闻言抬头朝上方看去时，杨奇回出现在了崖壁边。
他手里拿着铲子，一铲子朝着兰昊逸的方向敲了过去，但他打的却并不是兰昊逸，而是兰昊逸上方的位置，那边果东他们看不见。
“快起来！”杨奇回把那东西敲开后，一把把兰昊逸拉了起来。
“……怎么回事？”李卓风诧异，这和他猜测的有些不同。
“别管那么多了，快进去。”告近退了李卓风一把，李卓风立刻借势向着山洞而去，这次他总算得以踩到山洞里。
“啧。”陈然咂舌，同时他抓住面前的石壁，以极其矫健的身姿迅速地爬进洞口。
陈然上去之后，立刻回头拉果东。
一旁李卓风站稳后，也回头拉住告近。
四人一进入洞口，洞口里之前被果东踹得倒成一团的那些干尸就动了起来。
他们身体里有黑色的东西溢出，那些黑色的东西已然知道果东他们准备做什么。
陈然直接拔出刀，但他的刀还没来得及落到那些黑色的东西上，他身后就传来动静，有东西顺着他们刚刚滑下来的绳子滑了下来。
只能回头看去，看清楚滑下来的人，四人都是一惊。
“游龙？”告近诧异。
他们面前的人已经不能算是游龙，因为他已经不是活人，他是被夺舍之后的披皮鬼。
大概是昨夜袭击了果东之后就被攻击，游龙身上已经没有一处皮肤是完好的，脖子的位置更是一排深可见骨的抓痕。
被夺舍之后的他，速度体能大幅度提升，从绳子上下来进入山洞后，他几乎是立刻就扑向果东几人。
“进去！”陈然把果东抓到身后，同时把一旁还在惊讶的李卓风和告近也一人一脚踹进洞里，“别在这磨磨蹭蹭！”
被区别对待被踹，李卓风和告近骂人的心都有了，同时两人赶紧向着洞里而去，要去毁坏那些尸骸。
几乎是同时，游龙冲到陈然的面前。
他被剥了皮的手骨头露出，那些骨头化作尖锐的利器，抬手就掏向陈然的脖子，要杀了陈然。
陈然轻松躲开，他手中的长刀当即横扫砍回去。
游龙速度就猛地提升，他以极快的速度及其扭曲的肢体动作向着旁边一让，竟一下就绕到陈然背后。
陈然背后就是果东，看见突然冒到自己脸前的血人，果东吓了一跳，对着他的脸就是一刀。
果东手中的刀才落下，一旁陈然手里的刀就冲着游龙脖子横扫而来，果东赶忙往旁边躲去，要避免被弄一身血。
长刀砍过，游龙脑袋滚落。
游龙没有皮血淋淋的身体摇摇晃晃，倒向一旁墙壁。
果东松了口气，但他这口气才刚吐完，都已经倒到山壁上的游龙居然又动了起来。
他以及其扭曲的姿势挥舞着手臂，要冲向果东身后的李卓风和告近。
“小心——”果东只来得及提醒，游龙已经越过他冲到后面。
李卓风正面对着洞口，他抬手对着游龙就是两枪。
子弹无一例外全部打进游龙的身体，但这只是让他脚步轻缓一瞬，他速度就再次恢复。
“这什么鬼东西？”李卓风骂。
陈然作势就要上前，落到他脚边的游龙的人头却在这时突然张嘴，对着他的脚踝一口咬了下去。
陈然反应极快，立刻一刀插到人头上，同时挪开脚。
但即使他的刀把游龙的脑袋钉在了地上，游龙的脑袋依旧活动着，他的眼珠向四面八方不规则的运动着，嘴巴也不停的嘶咬着。
李卓风和告近那边，告近趁着李卓风暂时拖住游龙，手中的折叠刀对着其中一具骸骨一刀刺下。
他刀子落下的瞬间，正冲向他们而去的游龙身体顿了顿。
一股黑色的雾气从游龙身上冒出，如同被焚烧过后的纸，化作灰烬。
“游龙体内聚集了很多那种黑色的东西，光打他是没用的，要毁掉附灵物。”果东立刻反应过来。
那些黑色的东西自己移动时非常的缓慢，但一旦找到附身物就会变得异常迅速可怕，而且它们的数量极多，就算杀掉一只也还有其它顶替上来，基本就等于杀不死。
陈然拔出插在游龙脑袋上的刀，对着那脑袋就是一脚，直接把那脑袋踢下山崖。
解决完那脑袋，陈然立刻冲向游龙的身体。他才一动，背后就又传来动静。
“又有东西下来了。”果东一直注意着洞口。
陈然闻言，不得不停下面对洞口。
几乎就在同时，悬挂着的绳子上两个血人倒爬着下来。
看见她们身上被焚烧过的痕迹，果东立刻就认出他们，“是齐顾和高芸。”
“它们这是把所有人都找过来了！”李卓风道。
黑色的东西自己无法攻击，就去找了可以附身的尸体，难怪昨夜后来没有攻击他们。
陈然在洞口堵住齐顾和高芸，果东见状，连忙跑去帮忙拦住游龙，要让李卓风和告近有更多时间去破坏其它尸骸。
见果东对上游龙，李卓风一开始还担心，但见果东每次都能精准避开游龙的攻击，然后反砍游龙两刀，李卓风赶紧对着脚边的尸骸就是两枪。
李卓风和告近速度极快，不过片刻时间山洞里的尸骸就被破坏大半。
就在陈然把其中一具血尸踹出洞口时，崖壁上方也传来动静。
上面有人把绳子砍断，这样一来其它血人就没办法再下来，但同样的他们也再上不去。
“兰昊逸？”李卓风叫了声，兰昊逸没回。
没得到回忆，李卓风不敢再耽误，要以最快速度破坏所有尸骸。
只要把所有尸骸破坏他们就能离开，这也是他们唯一能帮上兰昊逸的地方。
陈然把齐顾和高芸两个人都踹下崖壁后，回头看向游龙时，果东手中的菜刀正哐当一声敲在游龙背上，果东已经把他敲趴下。
见游龙都被敲趴下还想动，果东赶紧举起手里的菜刀对着他又是哐哐两刀。
陈然讶然。
李卓风对着最后一具尸骸开完枪后，哪怕知道一切已经结束，也还是忍不住又对着尸体补了一枪。
下一刻，游龙身上有无数的黑色火焰冒出，他不再动弹，也几乎是同时，世界开始坍塌。
山崩地裂，天摇地晃。
混乱之中果东只来得及伸手拽住陈然，整个山洞就猛然倒塌。
黑暗同时袭来，他们要被带离这个副本。
混乱之中，一抹白色的小小的人影慌乱地出现，然后抓住果东的手指，“说好了的……”
随着副本地崩塌，果东的存在逐渐稀释，那小小的人影握不住果东的手，他慌了，清澈的眸子中满满的都是不安，“说好了的呜呜……”
他再伸出手，拼命地伸出手，他用力握住果东的手，手却一次次从果东手指尖穿过。
抓不住，眼见着果东就要消失在眼前，他愈发慌了。
“呜哇……”
果东往前探去，一把抓住他肉乎乎的手臂。
世界豁然亮起，带着几分沉闷的地下室的气息迎面扑来，一同袭来的还有淡淡的水汽的味道。
落地的瞬间，一阵眩晕袭上果东脑海。
他向后趔趄一步，就在他差点跌倒时，一只手扶住他。
“果东？”陈然蹙眉，果东脸色煞白。
“没事，没站稳。”果东摇摇头，站稳，他不能倒在这。
接二连三地无视规则，他封印力量时留下的力量几乎已经用完，封印之下的力量他又不敢动用，陈然就在他身边。
一阵猛烈的咳嗽声传来，咳嗽的人是兰昊逸，他之前似乎准备人掐住脖子，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还去。
“你没事吧？”告近上前。
兰昊逸摇摇头。
兰昊逸朝着身后看去，没看见杨奇回几人，他眼神暗淡。他早就已经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，但还是触动。
“怎么回事？”李卓风询问。
“你们下去之后，那些血人就袭击了我们。它们应该是早有预谋，就想着趁你们挂在空中的时候把绳子弄断，让你们摔下去摔死……”
弄明白怎么回事，几人讶然。
兰昊逸顿了顿，却又开了口，“楚溪推着眼镜掉下悬崖了。当时上面就我一个人手里有附灵物……”
刚才松了口气的几人都是一愣。
劫后余生的喜悦消失无踪，取而代之的是苦涩。
特别是李卓风，他嘴唇微张，眼中皆是复杂，一想到之前他居然怀疑过杨奇回他们，他垂在身侧的手就不由握紧。
告近拍拍李卓风的肩膀，那个时候他也怀疑过杨奇回他们。
见过的恶太多，他们都已经习惯用戒备怀疑的眼神去看待周边的人，却都忘了人性也并不全是恶。
李卓风苦笑了下，没说话。
果东看看几人，再看看几人，想要先回去的话怎么也找不到机会说出口，他再不回去，红影他们就要把那棵树砍光了！
就在几人说话这会，等在仓库当中的南部的人已经围了上来。
确定几人没问题，几人被簇拥着离开地下仓库。
来到车道外，果东停下脚步看向一旁的门卫室，琢磨着要开口说提前回去的事。
他酝酿好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，却被陈然抢先开了口，陈然叫了旁边南部的人过来，“你去查一查那座山附近的市区里，有几家可以借书的落海书店，重点查十年前的。”
“十年前的落海书店？”告近疑惑，果东也不解地看了过去。
陈然查十年前关于杨奇回他们的事，果东能理解。查游龙他们的事，果东也能理解，但又打哪突然冒出个落海书店？
落海书店果东倒是知道，一个连锁的非常大的书店，已经很多年，是老牌子。
“杨奇回他们那里那道士留下来的书不是买的，而是从落海书店里面借的，我在书的背后看见了借书条码，条码是:2568729。”陈然道。
听着陈然的话，果东身体瞬间僵住，他一张脸瞬间扭曲，人皮鬼那个废物宠物！
“借的？”李卓风讶然，“那书上不是还有很多拼音标注？”
“估计是一开始就没准备还回去。”陈然冷笑一声。
连同果东在内，几人都是一头的黑线。
特别是李卓风、兰昊逸和告近，他们一直把那道士想作高深莫测的样子，能制作出活鬼，还活了最少百年，这样的人怎么看都是个幕后黑手或者“世外高人”。
之前那本书里的拼音就已经让他们茫然，现在倒好，居然还借书不还……
他很穷？
“这倒方便了我们。”陈然冷冷道。
十年前和现在不同，十年前网络还没现在这么发达，那时候借阅书籍还是很大一部分人的日常娱乐。
那道士借的还是道经这种特殊书籍，只要那家书店还在，就肯定会有相关记录。
不管最后到底能查出来多少有用消息，这大概都是目前为止他们离那道士最近的一次。
明白陈然要做什么，果东不由抱紧兔子，他心虚得直直地望着陈然，他什么都不知道。
“我还有点事，就先回去了……”果东抱着兔子就要开溜。
“等下。”陈然叫住果东。
果东身体立刻僵住，他被发现了？
“镜子。”陈然提醒。
果东放松下来，他从自己怀里掏出镜子，镜子上的裂纹比之前更大了，几乎贯穿整个镜子。
看见镜子果东，就想起那张小小的总是哭着的脸。
迟疑一瞬，果东把镜子交给陈然。
陈然拿过镜子，一眼就发现上面的裂纹，剑眉微蹙回过头来，用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果东。
“干吗？”果东不解，陈然看得他毛骨悚然。
陈然把镜子翻转过来，露出上面的牙印，“……你咬的？”
陈然打量果东的牙，这可是黄铜的。
“不是我，是它咬的。”果东一噎，他连忙举起怀里抱着的兔子给陈然看。
兔子一动不动地歪着脑袋，装死。
陈然看看那兔子，又看看果东，显然不信，他之前就被果东咬过手指。
“你是笨蛋吗？不要什么东西都放进嘴巴里咬，小心牙都给你蹦断。”陈然嫌弃。
果东只觉一口黑锅挂在脑袋上甩都甩不掉，而且他在陈然的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，他看着就那么傻？
“我回去了。”果东要走。
走了两步，他又倒了回来，“那镜子能给我吗？”
陈然惊讶，这还是果东第一次向他要东西，除了加班费奖金和各种变着花样的收费之外。
“这是组织的东西，不是我的。”陈然道，顿了顿陈然又道：“你要它做什么？”
陈然眼神怀疑，似乎在怀疑给果东，果东会把镜子给煮来吃掉。
“不给就算了。”果东抱着兔子走掉。
离开地下仓库大门，走到陈然他们看不见的地方，果东几乎是立刻就小跑起来，他打了车，要以最快的速度回去。
回到城堡时，已经是二十多分钟后。
下了车，果东几乎立刻就冲向大门。
大门随着他的靠近自己打开，在院子里屋里的那些存在察觉到他的回来，纷纷看来。
“您回来了……”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院子里，用个小紫砂壶泡着茶看着书的人皮鬼露出笑容。
果东看着他那张脸，眼中就满是嫌弃，有那么瞬间他都恨不得敲开人皮鬼的脑袋，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构造，兴许里面空空如也。
果东越想越觉得可能。
人皮鬼本身就不是人化成的鬼，而是一只狗，狗子智商低点，好像情有可原？
被嫌弃，人皮鬼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招惹到果东，顿时苦着张脸，要多委屈有多委屈。
果东懒得理他，快步跑进后院。
城堡的占地面积非常的广，后院也非常的大，之前红影他们把那棵树整个运回来放在院子里，都只占了极小一部分地方。
果东冲进院子，第一时间就朝着之前放木头的地方看去。
看见那边空空如也的地面，果东如招雷击，整个人都懵了。
地上是一地的碎木屑，一些地方甚至还有被烧焦的痕迹，看着就像他离开后一群鬼狠狠大干了一架。
“果东？”红影出现。
果东两眼无神地回头望去。
“怎么？”红影惊讶。
“之前那棵树呢？”果东不抱希望，两眼无光。
“……树？”红影开始心虚。
“就是从巫宿云的副本带出来的那棵树。”
“……你找那棵树做什么？”红影脸色越发奇怪。
“一点没剩？”果东心痛到整个人都恍惚，他的人皮，他的几千万。
“倒也不是……”
“还有剩？”果东眼睛立刻亮了起来。
红影没说话，直接往旁边让了让，果东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，却只看见因为被他嫌弃，所以缩作一团委委屈屈地喝着茶的人皮鬼。
“他？”果东不懂。
“屁股下面。”红影往旁边挪了挪。
果东立刻顺着他的话看去，人皮鬼屁股下，有一把还没膝盖高的小凳子，挺新。
“……”果东一双眼都瞪圆。
他看向红影，红影点点头，同时又退后一段。
“就剩这么点？”果东声音都变形扭曲。
“我们本来是想做个柜子的，但后来发现材料好像有点不够，所以就替您做了把凳子……”红影愈发心虚。
“……”果东很想问那句“有点不够”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，那么大一棵树，都比房子还高的一棵树，怎么就能变得“有点不够”？
果东看看一脸茫然的人皮鬼，揉揉鼻梁，有些恍惚的向着屋内走去。
大概是知道自己闯了祸，整个屋子一片死寂，所有存在都藏了起来。
在大厅中的椅子上坐下，果东正准备继续恍惚，手机就震动起来。
果东拿出手机看了看，他手机上有一条新的未读信息。看见上面陈然的名字，他总算精神几分。
果东点开，陈然提醒他要给脖子上药。
看着那信息，果东心情蓦地就好了起来，他盘腿坐在凳子上，双手捧着手机琢磨要怎么回复。
不等他想好，他手里的手机就又响了起来，这次连着震动了好几下，陈然连着发了好几条信息过来。
“待在家里别乱跑。”
“我们查到那道士了，他昨天用同一个借书卡在附近的书店借过书，我们查了监控，看见他往你住的那边去了。”
“我已经在路上，马上过去你那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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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种感觉非常不舒服,陈然强撑着想从地上坐起来。
“别动！”果东顾不上纠结自己飞走的加班费,连忙按住陈然。
陈然体力本就没恢复,被他这一按,直接整个人躺回地上。
见陈然醒来,兰昊逸几人都松了口气。
“没事就好……”兰昊逸坐回地上。
杨奇回和楚溪脸上都还是余惊,刚刚的陈然真的就像已经死掉。
“什么情况？”陈然询问,他刚刚就注意到,这里并不是他们之前住的营地。
他话才刚出口，一旁就传来一道笑声，那笑声太过熟悉，熟悉到让他身体都不由轻颤。
陈然错愕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，火堆的旁边，果东身边不远处，几道熟悉的人影盘腿坐在地上，互相依偎。
“你醒了？”和孙吴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人慈爱地笑笑，笑容还挂在脸上,他出口的话语却已经变得扭曲,“……真可惜。”
男人的身旁,同他年纪相当的短发女人,看着陈然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。
两人的中间,一个七/八岁的男孩微微歪头，疑惑地打量着陈然,疑惑陈然为什么还活着,“哥哥……”
陈然蹙眉,他无视三人。
听闻他刚刚的问话，兰昊逸连忙把他被吸进镜子之后的事说了遍。
这还是这么久以来兰昊逸第一次看见陈然栽，现在危险解除，再说起这件事他话语中不由多了几分调侃，特别是说起果东时，“果东可是担心坏了。”
闻言，陈然抬眸看向果东，后者正坐在一旁一脸心疼地哀悼他飞走的加班费。
果东本来还想着这次副本结束后，他拿着他现在所有的钱去威胁人皮鬼，让他不管是去抢去偷还是怎么着，都必须先解决他的伤口。
现在好了，他加班费没了，离彻底修复人皮更远了，而且他这次还把封印也给弄坏了。
一想到封印也坏了的事，果东就心痛得不行。
那打击实在太大，大到他眉宇间凝聚了两天的冰冷疏离都龟裂……
看见果东这副模样，陈然才因为兰昊逸的话柔软了几分的心，霎时间恢复冰凉。
“笨蛋。”
“你说谁是笨蛋？”恍恍惚惚的果东脑子还没转动，爪子就先伸了出来，这都快成他的本能。
他凶巴巴地呲牙，给陈然看他尖锐的爪子，小心他挠陈然一脸的伤！
陈然无视，他闭上眼。
似乎察觉陈然心底深处的失望，一旁坐着的一家三口都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。
他们原本恶狠狠盯在陈然脸上的视线转移，落在了一旁果东的身上。
陈然察觉，素来选择无视的他眉头不受控制地就皱起，这让那三人笑得越发开心。
慈爱温柔的表情，充满恶意的眼神，漆黑一片的森林，摇曳的火光，所有一切揉杂在一起，化作一团浑浊的黑。
陈然收回视线，“你们找到附灵物了？”
“嗯，就在下面的山洞里，不过事情有点麻烦，里面有很多……”兰昊逸本准备把那些黑色东西的事一并告诉陈然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，有陈然在那些东西不是问题。
“你先休息吧，天亮再说。”兰昊逸道，现在这情况也不适宜下去，李卓风他们也还没回来。
听着两人的对话，果东总算从心痛当中回过神来。
他挪到陈然的身边，把自己的兔子放在陈然的心口坐着，扒拉开陈然身上的衣服要帮他包扎伤口。
之前他心慌意乱，只注意到陈然身上有无数大大小小的伤口，现在静下心来仔细看，他才发现那些伤口几乎都是指甲印牙印。
镜子里面困住的那些黑色的东西，想过要霸占陈然的身体，然后披着他的皮出来。
果东眉头微微蹙起，他从一旁拿了干净的水，小心的替陈然把伤口清洗了遍，然后撕了自己相对陈然更干净的衬衣，小心的替陈然把伤口都包扎起来。
果东并不属于那种一身肌肉凸出到夸张的类型，但他也并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类型。
衬衣下的他身材匀称修长，皮肤紧实的手臂上腹部上肌肉线条若隐若现，特别是胸膛，比陈然预料的要宽阔厚实不少……
果东帮陈然把伤口包扎好时，已经是许久之后。
夜更深，温度更低。
果东搓搓手臂，刚准备靠火堆更近些，就有一件衣服披头盖脸而来把他罩住。
果东把衣服扒拉下来看去，陈然闭着眼睛老神在在地躺着。
陈然的耳朵有些红，在摇曳的火光的衬托下呈现一片粉红。
果东眨巴眨巴眼睛，跪起来挪动两步，伸手摸摸陈然的耳垂。
他手指触碰到陈然耳垂的瞬间，陈然整个人触电般一僵，他猛地握住的手睁开眼，“你干吗？”
“你发烧了？耳朵怎么这么烫？”果东疑惑，他抽出被陈然抓住的手，又摸摸陈然的额头，“没发烧啊？”
陈然不语，他往旁边挪挪，闭上眼，眼不见心静。
果东疑惑地看了陈然一眼，把陈然带血的衣服穿上。
嗅着衣服上陈然身上的味道和血腥味，果东打了个大大的哈欠，陈然消失之后他一直睡不着，现在却一下就困了。
兰昊逸正坐在火堆旁边添柴火，见果东打哈欠，他看过来，“你要不也睡会？”
果东看过去，看见兰昊逸用来掏火的棍子，他略感惊讶，因为那棍子是兰昊逸的拐杖。
“之前下去悬崖时不小心磕到，坏了。这拐杖不是附灵物，只是普通的拐杖，坏了就坏了，回去换一根就好。”兰昊逸道。
“附灵物？”杨奇回和楚溪没听过。
“就是厉鬼附着执念的物什，也只有附灵物，才能对厉鬼和附灵物造成真实的伤害……”兰昊逸解释。
大概是因为陈然出来，接下去他们只要毁掉山洞里的那些尸体就能离开，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，所以兰昊逸话多了不少。
“木头的附灵物很少见，大小合适能被做成拐杖的就更加少见，我家很久之前就在替我找备用品，但这么多年也只找到之前那一根。”
果东点头，棍子形状的附灵物确实少见。
附灵物对于厉鬼来说多少有些特殊意义，除非就是被棍子活活打死，否则很少有人会选择棍子作为附灵物——
果东刚才因为嗅见陈然身上味道而平息下来的心，猛的开始砰砰加速。
是附灵物，适合做成拐杖的木棍——
“巫宿云那个副本里的鬼王不就是颗树？”果东我们是不经意的说着，他嘴角微微抽动着，心跳也越发快。
那鬼王是吞噬了无数恶灵厉鬼汇聚而成的恶灵，他的附灵物里蕴含的阴气会更加浓郁强大，甚至算得上是神器。
兰昊逸讶然，旋即苦笑，“你还不知道？”
“知道什么？”
“我们离开之后那座山就被火烧了。具体放火的人不知道，但因为那把火，那栋教学楼里的暗室被山里的消防队的人发现，所以才有了后面兰家顺利查到任阳利的事。”
顿了顿，兰昊逸又道：“火停下来之后组织里的人去看过，那棵树四周一片焦黑，看样子应该是巫宿云的副本太特殊，副本被毁后，那棵树也一并被烧没了。”
果东讶然，这些事他还真的不知道，当时的他因为脖子流血不止被关在了重症室中。
“说来也奇怪，那场大火就只把那座山烧了，周围的山都没事。而且那教学楼暗室里的东西也全部完好的保存了下来，警察甚至还在里面找到了一些当初选‘差生’的资料。感觉就好像大火是为了吸引来警察，那些东西的保留则是为了方便查当初的事……”
兰昊逸只是随口感慨一句，果东心口却不由柔软几分，会做这种事情能做到这些的，就只有红影他们。
有时候他都分不清到底谁才是鬼，谁才是人。
“不过可惜那棵树，这种附灵物一直很少见，一直都是有价无市……”兰昊逸笑笑。
果东抱着兔子从陈然的身边挪到兰昊逸的身边坐下，他咽咽口水，巴巴地问道：“如果那棵树还留着，我是说如果，它……大概能值多少钱？”
兰昊逸早就知道果东是个财迷，现在看着果东那两只眼睛都冒出金光的模样，他不意外，只觉好笑。
他道：“那么大的树，就算剔除枝桠不算只算主树干，应该也能做成几十样东西，再加上可塑性的附灵物本来就稀少……”
兰昊逸故意吊果东胃口。
果东很给面子，都已经穷疯了的他眼睛都瞪圆，“多少？”
兰昊逸把自己手里沦为掏火棍的拐杖给果东看了看，“就这样的，我家对外开出的价是一千万一根。”
听见“一千万”三个字，果东狠狠地倒吸了一口气，头发蓬松的脑袋顶都有呆毛竖起，“一千万？！”
果东迫不及待地低头掰动手指，千万，那不就是八位数？
八位数！
果东脑子里充血，整个人都有些轻飘飘。
他买那些限量版的娃娃和城堡总共也才花大几千万，要是他能把那棵树卖了，别说是修人皮了，他岂不是都能一下把所有的分期付款还清？
血液不停涌进大脑，在果东的脑海中构现出一副美好场面，想象着那场景，果东轻飘飘得整个人都飞了起来。
“只可惜没了。”兰昊逸一句话，把都已经飞到天上的果东狠狠拽回地面。
果东只觉得自己就像被啪叽一声摔在了地上，直接摔成了肉泥，他全身的肌肉骨头没有一寸地方是完好的。
城堡里的那些家伙，在他离开之前就已经把那棵树锯成了三段，还削掉了一堆的皮。
他走的时候，他们还在那为要做成什么样的柜子争执不休。
回忆着之前在城堡院子里看见的一地碎屑的场景，果东有那么瞬间，甚至都看见那棵树被削成一堆渣渣的画面。
之前凝聚在他眉眼间的冰冷全部碎成渣渣，他只觉的心口痛得他都无法呼吸，这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比错失几千万更令人心碎？
“果东？”兰昊逸讶然，果东恍恍惚惚的模样让他发笑。
果东呜咽一声，倒地不起。
他不敢去想象等他从这副本离开，回去城堡时，到底还能剩下多少木料。那群家伙说不定一个火大直接打起来，那颗树连边角料都会烧光。
想象着那场景，果东都喘不过气来。
兰昊逸笑了起来，同时火上加油，“那棵树那么大，要是能保留完整，大概会更加值钱。”
果东把脸埋到兔子的怀中，他都心疼得恨不得在地上蹬脚，
“笨蛋。”陈然闭着眼睛闭目养神，注意力却不受控制的全部跑到果东身上，听着果东的呜咽，他不用睁眼也猜到果东那心痛的模样。
山火的事他早就知道，之所以没告诉果东，就是因为早就猜到果东知道了后会心痛死。
果东软软地瘫在地上，就连被陈然骂是笨蛋，都没有力气露出爪子凶回去。
陈然没等到果东凶巴巴地炸毛，偷偷睁开眼看了眼，见果东似乎都被打击到怀疑人生，眉头抽动了下。
果东是有多爱钱？
“哈哈。”鬼祟而恶意的声音在陈然的耳边响起，“你很在意他？”
陈然脸上的表情刹那间冰冷。
他以前从来不搭理那些幻觉，但此刻他却不受控制地朝那边看去。
视线对上，两大一小三人笑了起来。
陈然握紧就放在自己身侧的长刀，手背上青筋暴起，但满是伤口的身体却不受控制的颤抖。
“你很在意他……”
“嘿嘿……”
“小然。”
“你在意他……”
“哥哥，你喜欢他吗？”
“哈哈哈……你把你身边的人都害死了，你害死了我们，现在你又要把他也害死吗？”
“哥哥，你什么时候去死，什么时候来陪我呀？”
“陈然。”陈然猛然睁开眼，原本只是三个人影的地方多出一个女人来，那人与他有着七/八分相似。
她莞尔，眼神温柔，“陈然，到妈妈这来。”
她身旁，有着一双温柔的眼的男人出现，“小然。”
“你这小混蛋——”孙吴笑着咒骂，他轻轻踢了陈然一脚。
小时候他不听话时，硬要留下那长刀硬要加入组织，孙吴气急败坏时就总这么骂。
后来孙吴打不赢他，就不再当着他的面骂，但在他背后却从没少骂。
“你把我也害死了，你现在还要害死他吗？”孙吴问。
“不行！”果东猛的从地上蹦了起来，就像是只猫，一蹦老高，“我们现在就——”
果东本想说让陈然起来，他们现在就去毁掉山洞里的那些尸骸，他要立刻出去，他要立刻回家。就算亡羊补牢他也要补救，他真的怕等他回去之后连木头渣都不剩。
回过头，看见陈然那脸色惨白虚弱的模样，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，陈然的脸比刚刚还要白，他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。
人类太虚弱是会死掉的。
果东一张脸都皱成包子，一边是能让他修好人皮还清所有分期付款的巨额收入，一边是陈然……
果东软软地趴回地上，继续伤心，他觉得他的心都在流血，一直一直流血好不了了那种。
李卓风和告近带着成德、夏婵抱着一堆东西上来时，已经是后半夜的事。
回到火堆旁，见陈然出现，李卓风和告近两人都是一喜。看见软软趴在一旁的果东，两人又是一惊。
“他这是怎么了？”李卓风问。
果东就像暴晒后脱了水的蔬菜，焉了吧唧。
兰昊逸好笑，“刚知道之前巫宿云那副本鬼王的附灵物没了……”
李卓风和告近两人几乎是立刻就明白过来，再看看果东那副心疼得不行的模样，两人眼中都是和兰昊逸如出一辙的无奈笑意。
果东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财迷。
杨奇回四人认识果东的时间不长，之前果东大部分时间又是一脸的冷漠以及疏离，那样的果东，再对比现在因为心疼缩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果东，四人脸上都是错愕。
后半夜时温度比前半夜更低，特别是空气中凝聚出淡淡的雾气后，这种冰冷就更甚。
好在这样的时间并不长，一个多小时后温度就开始慢慢上升，远处天边也溢出几分鱼肚白。
若隐若现的光，飘荡着白雾的山林，黑夜和白昼的交界不同于黄昏，少了几分漫天火烧云的惊心动魄，更多了几分神秘。
几人围在火堆旁简单的吃了早餐，商量起等下的事。
他们接下去要做的事情很简单，只要进入山洞毁掉山洞里面的尸骸就好，不过在那之外，还有一件事——
李卓风看向坐在一旁的杨奇回四人。
对于他们来说，毁掉附灵物就等于成功等于活下去，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。对杨奇回他们来说，却代表着结束。
夏婵大概是又想起她年幼体弱的女儿，眼眶泛红。
成德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，却笑得难看无比。
杨奇回一直拨弄着火堆，被突然告知死亡，他有许多的话许多的事想说想做，可所有一切已经结束。
楚溪面无表情，她是所有人当中最坚强的一个，她似乎真的看开，正瞭望崖外远处的风景，要把这美景印刻在灵魂里。
“你们还有什么……”李卓风喉间发苦，他不知道能为四人做什么。
“谢谢。”楚溪回头。
“我想还是不用了，都十年了，该难过该伤心的应该都已经难过伤心完了，这时候再去揭开伤疤，也只是让他们再难过一次……”楚溪笑笑。
一旁的夏蝉听见，本来还能忍住的她眼眶一下湿润，她侧过头去，不让众人看见她流泪。
成德深呼吸，再深呼吸，眼泪却还是流了下来。
他就是个普通人，面对死亡他没有那么多大义，他就是难过，难过不能再见到自己的家人，明明他们大前天才见到。
他本来应该在今天下山，回家。
“好了，天都亮了……”杨奇回拍拍手站起来，他背过身，到一旁整理绳子，“就只能下去四个人，要怎么办？”
他们四个人没有那什么附灵物，所以就算下去也没办法帮忙，果东他们一共五个人，倒是可以下去四个。
“我留在上面吧。”兰昊逸道，即使不愿意他也必须承认，以他的情况就算逞强下去，大概率也是去添麻烦。
李卓风和告近没说什么，两人看向一旁的陈然。
休息了大半夜的陈然脸色依旧惨白，让人怀疑他随时会倒下，但他却像个没事人似的从地上坐了起来。
他身旁，果东团成团子伤伤心心了一夜，现在马上就能离开，也总算精神几分。
做完最后的准备，除了兰昊逸之外的四人，把绳子捆在了身上。
“你们小心些。”楚溪叮嘱。
几人点点头，迎着天边的鱼肚白堪始下滑。
清晨的薄雾打在身上，带着几分微凉，让众人精神为之一振。
先下去的人是李卓风和告近，他们昨天下去过一趟，对下面的情况更熟悉。
两人之后是陈然和果东。
捆好绳子，做完检查，站到崖壁边，果东刚准备下滑，眼角余光就瞥见一抹白。
就在他左边不远处的树后，那小山神正红着眼紧张兮兮地看着他。
距离上次见面才一夜，那小山神变化却很大。他身体已然开始变得透明，身上的光也暗淡不少，那是神力消散的迹象。
“我们说好了的……”小山神抹抹眼泪。
正偷偷为马上就能出去而开心的果东有瞬间的手足无措，他之前是骗他的。
山神因人的信仰而生，就算他能无视规则把小山神从这副本当中带出去，也无法弥补他神力地流失，他依旧会很快就消散。
已经没人再记得他，已经没人再需要他。
“说好了的。”见果东不说话，小山神有些急了。
他跨前一步，氤氲着水汽的眼瞪得大大的，说话要算数。
“……好。”果东轻声道，就像做错了事还被当场抓住的小孩，他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。
他打一开始就不应该给他希望。
但那时候的他才更趋近于完整的他，那个为了目的可以撒谎的他才是本来的他，他本来就不是个好“人”。
那个果东，不是陈然认识的果东。
果东放松绳子下滑，不再去看那小山神，他动作熟练，不过片刻就下滑许远，陈然却维持着要下滑的姿势许久未能有动作。
他错愕地看着那小娃娃，听说了之前发生的事情的他，几乎是立刻就想明白那小娃娃的身份。
见到所谓的“神”，他惊讶，但更让他惊讶的却是果东居然也能看见。
他能看见，是因为他已经不能算是完全的人。正常人不可能在体内充盈着阴气没有心跳的情况下还能活上两天，他或许早已经是半人半鬼的怪物。
陈然瞥了一眼就在他头顶崖壁上站着的那一排脚，那些对他来说如同噩梦般的幻影，就是证明。
他是事出有因，但果东为什么也能看见？
陈然猛然想起之前看见的那一幕，果东怀里的兔子把鬼王按在身下暴揍，当时的果东虽然闭着眼，但……
“陈然？”果东下到山洞边，见陈然还没下来，疑惑地抬头。
洞口很宽，完全能让两人并排前进，先下来的李卓风和告近已经在洞口等了会，见陈然一直没下去，也抬起头。
陈然下放绳子，他手才刚一松，他捆在身上的绳子就猛然断裂，他猛地往下坠去！
陈然惊讶，他反应极快，几乎是立刻就想抓住身旁的岩石，但这边的崖壁远比之前那边陡峭，他伸出去的手几乎什么都没碰到。
看见那场景，见陈然下坠，果东瞳孔猛地瑟缩，他连忙伸手去拉陈然。
陈然下去的位置离他太远，陈然就在他的手边坠下崖去——
“陈然！”果东大脑一片空白，心跳停止跳动。
果东几乎是本能运起阴气要去抓住陈然，就在他体内的阴气暴涨时，陈然的下坠却猛地停下。
果东都已经跳到嗓子眼的心也随之猛地停下，让他本就空白的大脑愈发空荡荡。
也不知多久之后，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才冲破那层恍惚，让他清醒。
他们的绳子是一式两份，一根用来承重，一根安全绳。
“陈然？”
“怎么回事？”
李卓风和告近一前一后反应过来，两人连忙抬头朝上方看去。
绳子不可能自己断掉，除非人为……
两人几乎同时想到可能，杨奇回他们。
“兰昊逸？”李卓风出声，无尽的愤怒自他心底涌出，伴随而来的还有被背叛的沉闷，他是真的相信了杨奇回他们，他是真以为杨奇回他们和其他人不同。
“该死！”告近挣扎着试图上到山洞里，但越急越乱，他晃了几次都没能进到山洞。
李卓风反应过来，也连忙向着山洞那边而去，“兰昊逸还在上面。”
兰昊逸一个人在上面。
一对四，兰昊逸没有胜算。
兰昊逸的武器是对鬼怪有特殊作用的玉佩，但那东西对人完全无效，杨奇回他们在这副本里严格算来还是人。
“快进去！”崖壁上，兰昊逸半个上身都探出崖壁上，他似乎被人打倒。
就在陈然几人闻言抬头朝上方看去时，杨奇回出现在了崖壁边。
他手里拿着铲子，一铲子朝着兰昊逸的方向敲了过去，但他打的却并不是兰昊逸，而是兰昊逸上方的位置，那边果东他们看不见。
“快起来！”杨奇回把那东西敲开后，一把把兰昊逸拉了起来。
“……怎么回事？”李卓风诧异，这和他猜测的有些不同。
“别管那么多了，快进去。”告近退了李卓风一把，李卓风立刻借势向着山洞而去，这次他总算得以踩到山洞里。
“啧。”陈然咂舌，同时他抓住面前的石壁，以极其矫健的身姿迅速地爬进洞口。
陈然上去之后，立刻回头拉果东。
一旁李卓风站稳后，也回头拉住告近。
四人一进入洞口，洞口里之前被果东踹得倒成一团的那些干尸就动了起来。
他们身体里有黑色的东西溢出，那些黑色的东西已然知道果东他们准备做什么。
陈然直接拔出刀，但他的刀还没来得及落到那些黑色的东西上，他身后就传来动静，有东西顺着他们刚刚滑下来的绳子滑了下来。
只能回头看去，看清楚滑下来的人，四人都是一惊。
“游龙？”告近诧异。
他们面前的人已经不能算是游龙，因为他已经不是活人，他是被夺舍之后的披皮鬼。
大概是昨夜袭击了果东之后就被攻击，游龙身上已经没有一处皮肤是完好的，脖子的位置更是一排深可见骨的抓痕。
被夺舍之后的他，速度体能大幅度提升，从绳子上下来进入山洞后，他几乎是立刻就扑向果东几人。
“进去！”陈然把果东抓到身后，同时把一旁还在惊讶的李卓风和告近也一人一脚踹进洞里，“别在这磨磨蹭蹭！”
被区别对待被踹，李卓风和告近骂人的心都有了，同时两人赶紧向着洞里而去，要去毁坏那些尸骸。
几乎是同时，游龙冲到陈然的面前。
他被剥了皮的手骨头露出，那些骨头化作尖锐的利器，抬手就掏向陈然的脖子，要杀了陈然。
陈然轻松躲开，他手中的长刀当即横扫砍回去。
游龙速度就猛地提升，他以极快的速度及其扭曲的肢体动作向着旁边一让，竟一下就绕到陈然背后。
陈然背后就是果东，看见突然冒到自己脸前的血人，果东吓了一跳，对着他的脸就是一刀。
果东手中的刀才落下，一旁陈然手里的刀就冲着游龙脖子横扫而来，果东赶忙往旁边躲去，要避免被弄一身血。
长刀砍过，游龙脑袋滚落。
游龙没有皮血淋淋的身体摇摇晃晃，倒向一旁墙壁。
果东松了口气，但他这口气才刚吐完，都已经倒到山壁上的游龙居然又动了起来。
他以及其扭曲的姿势挥舞着手臂，要冲向果东身后的李卓风和告近。
“小心——”果东只来得及提醒，游龙已经越过他冲到后面。
李卓风正面对着洞口，他抬手对着游龙就是两枪。
子弹无一例外全部打进游龙的身体，但这只是让他脚步轻缓一瞬，他速度就再次恢复。
“这什么鬼东西？”李卓风骂。
陈然作势就要上前，落到他脚边的游龙的人头却在这时突然张嘴，对着他的脚踝一口咬了下去。
陈然反应极快，立刻一刀插到人头上，同时挪开脚。
但即使他的刀把游龙的脑袋钉在了地上，游龙的脑袋依旧活动着，他的眼珠向四面八方不规则的运动着，嘴巴也不停的嘶咬着。
李卓风和告近那边，告近趁着李卓风暂时拖住游龙，手中的折叠刀对着其中一具骸骨一刀刺下。
他刀子落下的瞬间，正冲向他们而去的游龙身体顿了顿。
一股黑色的雾气从游龙身上冒出，如同被焚烧过后的纸，化作灰烬。
“游龙体内聚集了很多那种黑色的东西，光打他是没用的，要毁掉附灵物。”果东立刻反应过来。
那些黑色的东西自己移动时非常的缓慢，但一旦找到附身物就会变得异常迅速可怕，而且它们的数量极多，就算杀掉一只也还有其它顶替上来，基本就等于杀不死。
陈然拔出插在游龙脑袋上的刀，对着那脑袋就是一脚，直接把那脑袋踢下山崖。
解决完那脑袋，陈然立刻冲向游龙的身体。他才一动，背后就又传来动静。
“又有东西下来了。”果东一直注意着洞口。
陈然闻言，不得不停下面对洞口。
几乎就在同时，悬挂着的绳子上两个血人倒爬着下来。
看见她们身上被焚烧过的痕迹，果东立刻就认出他们，“是齐顾和高芸。”
“它们这是把所有人都找过来了！”李卓风道。
黑色的东西自己无法攻击，就去找了可以附身的尸体，难怪昨夜后来没有攻击他们。
陈然在洞口堵住齐顾和高芸，果东见状，连忙跑去帮忙拦住游龙，要让李卓风和告近有更多时间去破坏其它尸骸。
见果东对上游龙，李卓风一开始还担心，但见果东每次都能精准避开游龙的攻击，然后反砍游龙两刀，李卓风赶紧对着脚边的尸骸就是两枪。
李卓风和告近速度极快，不过片刻时间山洞里的尸骸就被破坏大半。
就在陈然把其中一具血尸踹出洞口时，崖壁上方也传来动静。
上面有人把绳子砍断，这样一来其它血人就没办法再下来，但同样的他们也再上不去。
“兰昊逸？”李卓风叫了声，兰昊逸没回。
没得到回忆，李卓风不敢再耽误，要以最快速度破坏所有尸骸。
只要把所有尸骸破坏他们就能离开，这也是他们唯一能帮上兰昊逸的地方。
陈然把齐顾和高芸两个人都踹下崖壁后，回头看向游龙时，果东手中的菜刀正哐当一声敲在游龙背上，果东已经把他敲趴下。
见游龙都被敲趴下还想动，果东赶紧举起手里的菜刀对着他又是哐哐两刀。
陈然讶然。
李卓风对着最后一具尸骸开完枪后，哪怕知道一切已经结束，也还是忍不住又对着尸体补了一枪。
下一刻，游龙身上有无数的黑色火焰冒出，他不再动弹，也几乎是同时，世界开始坍塌。
山崩地裂，天摇地晃。
混乱之中果东只来得及伸手拽住陈然，整个山洞就猛然倒塌。
黑暗同时袭来，他们要被带离这个副本。
混乱之中，一抹白色的小小的人影慌乱地出现，然后抓住果东的手指，“说好了的……”
随着副本地崩塌，果东的存在逐渐稀释，那小小的人影握不住果东的手，他慌了，清澈的眸子中满满的都是不安，“说好了的呜呜……”
他再伸出手，拼命地伸出手，他用力握住果东的手，手却一次次从果东手指尖穿过。
抓不住，眼见着果东就要消失在眼前，他愈发慌了。
“呜哇……”
果东往前探去，一把抓住他肉乎乎的手臂。
世界豁然亮起，带着几分沉闷的地下室的气息迎面扑来，一同袭来的还有淡淡的水汽的味道。
落地的瞬间，一阵眩晕袭上果东脑海。
他向后趔趄一步，就在他差点跌倒时，一只手扶住他。
“果东？”陈然蹙眉，果东脸色煞白。
“没事，没站稳。”果东摇摇头，站稳，他不能倒在这。
接二连三地无视规则，他封印力量时留下的力量几乎已经用完，封印之下的力量他又不敢动用，陈然就在他身边。
一阵猛烈的咳嗽声传来，咳嗽的人是兰昊逸，他之前似乎准备人掐住脖子，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还去。
“你没事吧？”告近上前。
兰昊逸摇摇头。
兰昊逸朝着身后看去，没看见杨奇回几人，他眼神暗淡。他早就已经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，但还是触动。
“怎么回事？”李卓风询问。
“你们下去之后，那些血人就袭击了我们。它们应该是早有预谋，就想着趁你们挂在空中的时候把绳子弄断，让你们摔下去摔死……”
弄明白怎么回事，几人讶然。
兰昊逸顿了顿，却又开了口，“楚溪推着眼镜掉下悬崖了。当时上面就我一个人手里有附灵物……”
刚才松了口气的几人都是一愣。
劫后余生的喜悦消失无踪，取而代之的是苦涩。
特别是李卓风，他嘴唇微张，眼中皆是复杂，一想到之前他居然怀疑过杨奇回他们，他垂在身侧的手就不由握紧。
告近拍拍李卓风的肩膀，那个时候他也怀疑过杨奇回他们。
见过的恶太多，他们都已经习惯用戒备怀疑的眼神去看待周边的人，却都忘了人性也并不全是恶。
李卓风苦笑了下，没说话。
果东看看几人，再看看几人，想要先回去的话怎么也找不到机会说出口，他再不回去，红影他们就要把那棵树砍光了！
就在几人说话这会，等在仓库当中的南部的人已经围了上来。
确定几人没问题，几人被簇拥着离开地下仓库。
来到车道外，果东停下脚步看向一旁的门卫室，琢磨着要开口说提前回去的事。
他酝酿好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，却被陈然抢先开了口，陈然叫了旁边南部的人过来，“你去查一查那座山附近的市区里，有几家可以借书的落海书店，重点查十年前的。”
“十年前的落海书店？”告近疑惑，果东也不解地看了过去。
陈然查十年前关于杨奇回他们的事，果东能理解。查游龙他们的事，果东也能理解，但又打哪突然冒出个落海书店？
落海书店果东倒是知道，一个连锁的非常大的书店，已经很多年，是老牌子。
“杨奇回他们那里那道士留下来的书不是买的，而是从落海书店里面借的，我在书的背后看见了借书条码，条码是:2568729。”陈然道。
听着陈然的话，果东身体瞬间僵住，他一张脸瞬间扭曲，人皮鬼那个废物宠物！
“借的？”李卓风讶然，“那书上不是还有很多拼音标注？”
“估计是一开始就没准备还回去。”陈然冷笑一声。
连同果东在内，几人都是一头的黑线。
特别是李卓风、兰昊逸和告近，他们一直把那道士想作高深莫测的样子，能制作出活鬼，还活了最少百年，这样的人怎么看都是个幕后黑手或者“世外高人”。
之前那本书里的拼音就已经让他们茫然，现在倒好，居然还借书不还……
他很穷？
“这倒方便了我们。”陈然冷冷道。
十年前和现在不同，十年前网络还没现在这么发达，那时候借阅书籍还是很大一部分人的日常娱乐。
那道士借的还是道经这种特殊书籍，只要那家书店还在，就肯定会有相关记录。
不管最后到底能查出来多少有用消息，这大概都是目前为止他们离那道士最近的一次。
明白陈然要做什么，果东不由抱紧兔子，他心虚得直直地望着陈然，他什么都不知道。
“我还有点事，就先回去了……”果东抱着兔子就要开溜。
“等下。”陈然叫住果东。
果东身体立刻僵住，他被发现了？
“镜子。”陈然提醒。
果东放松下来，他从自己怀里掏出镜子，镜子上的裂纹比之前更大了，几乎贯穿整个镜子。
看见镜子果东，就想起那张小小的总是哭着的脸。
迟疑一瞬，果东把镜子交给陈然。
陈然拿过镜子，一眼就发现上面的裂纹，剑眉微蹙回过头来，用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果东。
“干吗？”果东不解，陈然看得他毛骨悚然。
陈然把镜子翻转过来，露出上面的牙印，“……你咬的？”
陈然打量果东的牙，这可是黄铜的。
“不是我，是它咬的。”果东一噎，他连忙举起怀里抱着的兔子给陈然看。
兔子一动不动地歪着脑袋，装死。
陈然看看那兔子，又看看果东，显然不信，他之前就被果东咬过手指。
“你是笨蛋吗？不要什么东西都放进嘴巴里咬，小心牙都给你蹦断。”陈然嫌弃。
果东只觉一口黑锅挂在脑袋上甩都甩不掉，而且他在陈然的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，他看着就那么傻？
“我回去了。”果东要走。
走了两步，他又倒了回来，“那镜子能给我吗？”
陈然惊讶，这还是果东第一次向他要东西，除了加班费奖金和各种变着花样的收费之外。
“这是组织的东西，不是我的。”陈然道，顿了顿陈然又道：“你要它做什么？”
陈然眼神怀疑，似乎在怀疑给果东，果东会把镜子给煮来吃掉。
“不给就算了。”果东抱着兔子走掉。
离开地下仓库大门，走到陈然他们看不见的地方，果东几乎是立刻就小跑起来，他打了车，要以最快的速度回去。
回到城堡时，已经是二十多分钟后。
下了车，果东几乎立刻就冲向大门。
大门随着他的靠近自己打开，在院子里屋里的那些存在察觉到他的回来，纷纷看来。
“您回来了……”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院子里，用个小紫砂壶泡着茶看着书的人皮鬼露出笑容。
果东看着他那张脸，眼中就满是嫌弃，有那么瞬间他都恨不得敲开人皮鬼的脑袋，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构造，兴许里面空空如也。
果东越想越觉得可能。
人皮鬼本身就不是人化成的鬼，而是一只狗，狗子智商低点，好像情有可原？
被嫌弃，人皮鬼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招惹到果东，顿时苦着张脸，要多委屈有多委屈。
果东懒得理他，快步跑进后院。
城堡的占地面积非常的广，后院也非常的大，之前红影他们把那棵树整个运回来放在院子里，都只占了极小一部分地方。
果东冲进院子，第一时间就朝着之前放木头的地方看去。
看见那边空空如也的地面，果东如招雷击，整个人都懵了。
地上是一地的碎木屑，一些地方甚至还有被烧焦的痕迹，看着就像他离开后一群鬼狠狠大干了一架。
“果东？”红影出现。
果东两眼无神地回头望去。
“怎么？”红影惊讶。
“之前那棵树呢？”果东不抱希望，两眼无光。
“……树？”红影开始心虚。
“就是从巫宿云的副本带出来的那棵树。”
“……你找那棵树做什么？”红影脸色越发奇怪。
“一点没剩？”果东心痛到整个人都恍惚，他的人皮，他的几千万。
“倒也不是……”
“还有剩？”果东眼睛立刻亮了起来。
红影没说话，直接往旁边让了让，果东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，却只看见因为被他嫌弃，所以缩作一团委委屈屈地喝着茶的人皮鬼。
“他？”果东不懂。
“屁股下面。”红影往旁边挪了挪。
果东立刻顺着他的话看去，人皮鬼屁股下，有一把还没膝盖高的小凳子，挺新。
“……”果东一双眼都瞪圆。
他看向红影，红影点点头，同时又退后一段。
“就剩这么点？”果东声音都变形扭曲。
“我们本来是想做个柜子的，但后来发现材料好像有点不够，所以就替您做了把凳子……”红影愈发心虚。
“……”果东很想问那句“有点不够”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，那么大一棵树，都比房子还高的一棵树，怎么就能变得“有点不够”？
果东看看一脸茫然的人皮鬼，揉揉鼻梁，有些恍惚的向着屋内走去。
大概是知道自己闯了祸，整个屋子一片死寂，所有存在都藏了起来。
在大厅中的椅子上坐下，果东正准备继续恍惚，手机就震动起来。
果东拿出手机看了看，他手机上有一条新的未读信息。看见上面陈然的名字，他总算精神几分。
果东点开，陈然提醒他要给脖子上药。
看着那信息，果东心情蓦地就好了起来，他盘腿坐在凳子上，双手捧着手机琢磨要怎么回复。
不等他想好，他手里的手机就又响了起来，这次连着震动了好几下，陈然连着发了好几条信息过来。
“待在家里别乱跑。”
“我们查到那道士了，他昨天用同一个借书卡在附近的书店借过书，我们查了监控，看见他往你住的那边去了。”
“我已经在路上，马上过去你那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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